■潘龍發

又一年清明，我佇立在母親的墳前。剎那間，往昔如洶涌潮水般襲來，母親那和藹的面容清晰浮現，淚水瞬間模糊了我的雙眼。

2017年4月，命運給了我沉重一擊。在武漢市第一醫院，“肺癌”的診斷結果讓我的世界瞬間崩塌。五四青年節那天，大兒子在手術室門外陪伴著我，給我力量。躺在手術臺上，想著家中82歲的老母親和愛妻，我在心底發誓，一定要挺過去。手術成功切除了左肺的一葉，然而術后化療的一個多月，每分每秒都是煎熬，如同身處地獄。

回到家，面對母親關切的詢問，我實在不忍讓她擔心，只能謊稱只是肺部感染發炎。第二次化療回家后，我瘦骨嶙峋，頭發大把地脫落。母親眼中滿是驚恐與心疼，我卻依舊強裝鎮定，告訴她這只是藥物的正常反應。

第三次化療后，我頭頂光禿，骨瘦如柴。母親終于忍不住，大哭著質問我是不是真的得了肺癌。我再也抑制不住淚水，向她坦白是早期肺癌，安慰她已經脫離危險，半年就能康復。

母親哭著說要用她的命換我的命，那一刻，我心如刀割。我流著淚勸她別信那些迷信說法，告訴她老人長壽兒子也會長壽，還求她千萬別輕生，不然會讓我愧疚一生。

從那以后，母親臉上再無笑意，身子也一天比一天干瘦、憔悴。帶她去醫院檢查，卻查不出什么實質性毛病。醫生說人老了，體質下降，需要多休息，可我心里明白，是我的病讓她憂思過度所致。四個妹妹心疼母親和我，便把母親接到她們家里輪流照顧。

然而，母親的身體還是日漸衰弱。每次病重去醫院，各項檢查都顯示無大礙，可住院治療卻始終不見好轉。她吃得越來越少，每天都昏昏沉沉，像是在逃避這殘酷的現實。

2019年3月，那個寒冷徹骨的日子，母親永遠地離開了我們。我的世界瞬間崩塌，我悲痛欲絕，滿心都是自責，忍不住懷疑，難道真的如母親生前所說，是用她的命換了我的命？

母親雖然走了，但她的愛永遠深植我心。我常常想象母親十月懷胎時，對新生命的滿心期待與憧憬；想象她生我時，承受的那撕心裂肺的痛苦，那是生命誕生的偉大瞬間；回憶她育兒時的種種艱辛與欣慰，在那些平凡瑣碎的日子里，她用無盡的愛為我撐起了一片溫暖的天空。

母親就像一盞明燈，照亮我人生的道路；像一棵大樹，在風雨中為我遮風擋雨。我多么希望時光能夠倒流，能再聽一聽她的嘮叨，再感受一次她溫暖的懷抱。

今又清明，我長跪于母親墳前，含淚獻上鮮花。我知道她再也聽不到我的呼喚，看不到我的笑容，但我始終相信，她的靈魂會在天堂默默守護著我。

我以額觸碑，碑身的涼意迅速滲透肌膚，直刺心間。紙灰化蝶，隨風翩翩起舞，恍惚間，母親那溫柔的淺笑又清晰地浮現在眼前。她的愛，似永恒的光，照亮我余生的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