■熊金葉(通山)

一個人的夜晚,尤其是在這凄冷隆冬的夜晚,我的思緒常常從那個魂牽夢繞的小村莊,開始起航!

門前小河邊有一棵高大的梨樹 ,那梨枝上棲滿了我心靈里淡淡的憂傷和愁緒。

多年之后,當我在這個小山城冬天的夜里,獨倚窗前眺望山村故鄉的方向,我的睫毛被從故鄉趕來的雪花打濕,我想起了在那些寒冷的冬天里,雪花飛舞,大地銀裝,蟲子們也停止了歌吟的雪夜。

有時,在那高高的樹梢上蹲著一只眼光雪亮的貓頭鷹,而門前青石板上布滿青苔的小石洼里,蓄滿雨水,到夜晚就盛滿了一枚枚晃動的水晶般的月亮。

我想,這是詩人心中純潔的纖塵不染的藍月亮,它只能在詩歌里出現,只能在村莊夜晚的上空出現,只能在我的夢里出現,它屬于童年和夢想,屬于青春和未來,屬于心靈和靈魂!

那翠綠的山村,漫山遍野結滿了我的思念,每一粒泥土,每一滴山泉,每一棵樹木,每一根竹子,每一片葉子,都濡染了我的思念!

我在那個春天走出,母親隨手梳著灰發,抹著淚把我送到村口,然后,我離開羊腸小道,走向山外的世界,她知道,她的女兒不會再回到她的身邊。村莊這是一個怎樣的概念?其實,許多個夜晚我都不敢觸摸這樣一個燙手的詞語——鄉愁,它卻是我的靈魂和支柱。我的靈魂扎在有一搭沒一搭的山間狗吠聲里,扎在印著竹葉和月亮的天空,扎在長滿草木的大地上。

我在那個春天走出,新娘裝如同天邊的云霞,當我再次回家,母親似乎已不記得我的模樣。一次,走進家門,老母親在廚房放了那個高高的煤爐,爐子里摞起三個煤球,其上架起木柴,上面再放了一口鑼罐,揭開罐蓋,里面有水,涼的,看著這個冒著黑煙的組合,我淚眼婆娑!平時由堂嫂照看她,聽堂嫂說,有時她想自己做飯,于是她就動起手來,把水米倒進沒有放鍋的電飯煲里,不插電,煮飯……聽堂嫂訴說這些,我心里難受,老母親真的老了,曾經是多么伶俐的女人!

如今那冬天燃燒的火塘,母親手中靈巧如鳥喙的火鉗,以及母親溫暖慈祥的臉龐;那夏日的竹床,對門山竹林的風哨,以及林中的蟬歌;還有那夏夜里的童謠,禾場上用雜帚掃掉的螢火蟲,以及那一閃一閃亮晶晶的快樂的夢,還有那紫色的憂傷……一切都如煙似霧,時隱時現,成為我腦海中揮之不去的名畫名曲,不亞于梵高的《田野里的烏鴉》,不亞于肖邦的《小狗圓舞曲》!

如今飛雪連天,溫情不再,母親的火塘,沒有了溫度,村莊漸行漸遠,雙親隔世,墳塋堆聳,野草萋萋,滿目傷痛,背景蒼茫的遠山里,山茶花爛漫,雪花飄飄,門前我心中的梨樹,千朵萬朵梨花開,這些圣潔的精靈融合在一起,真真切切地融合在一起,匯成母親滿頭的銀花朵朵,不分季節,不分氣候,在我的心頭永開不敗!